2011年7月17日 星期日

我的雜貨人生

文:曹俊彥

你一定會感覺到這個回顧展好「雜」,其實這就是我對自己的發現。「雜」讓我過得很多彩而豐富,「雜」當然也常讓我忙得像無頭蒼蠅,不過忙得很快樂。

我之所以會「雜」,可能跟我對許多事都想試試看有關,尤其是各種畫圖方法或製作東西。曾經為了編百科裡的「滑翔機」這個題則,我一口氣做了近百架不同形式的紙飛機。當編輯時為了延伸繪本的美育功能,我為每本書找不同畫風的畫家,就自己動手試著畫畫看。久而久之,我的畫就永遠是「四不像」了。

另一個會「雜」的原因,可能是拙於言詞,不知如何拒絕,而勉強答應下來之後,只好儘量想辦法克服。所以就形塑了這麼一個「雜貨」人生了。

偷偷的告訴你,我還會繼續「雜」下去,因為很爽!

● 出處:光復《一把小雨傘》


● 出處:青林《大頭仔生後生》



● 出處:朗智《無限的天空》



● 出處:遠流〈早安台灣〉



● 出處:小典藏《小黑大變》

(刊於《兒童哲學》第7期,2011年7月出刊)




天真與視野「曹俊彥兒文學童美術50年回顧」活動網站:
http://teachtools.org/conference/2011_caterpillar/home

天真與視野—「曹俊彥兒文學童美術50年回顧」策展緣起


■「天真與視野.曹俊彥兒童文學美術50年回顧」展覽海報。設計:雅堂設計工作室。

文:郭建華


一、
吃飯時,兩歲半的小米面對著阿公,看著阿公拿著湯匙挖出奇異果果肉送入口中,小米拿著湯匙邊挖碗裡的食物,邊嚷著:「學阿公。」阿公趕緊回應:「別學我,別學我。」小米笑著說:「學阿公。」

阿公在飯廳幫小米用餐的椅子加裝把手,小米看到立即奔向客廳,找出自己的玩具槌子及螺絲起子,也要跟著在椅子旁敲敲打打,阿公連忙回應:「別學我,別學我。」小米笑著說:「學阿公。」

我家阿公與小米共讀的第一本圖畫書是曹俊彥老師自寫自畫的《別學我》,故事裡小弟弟跟著姊姊做類似的活動,姊姊一再說 :「別學我。」真實生活中,小米常以阿公為模仿對象,喜歡觀察阿公在做什麼,當阿公修理東西時,就跟進跟出,阿公一發現小米又來了,就喊出:「別學我,別學我。」

這讓我見識到了童書對幼兒語言及生活學習的重要,以及曹老師作品的魅力。

二、
認識曹老師算有一陣子了,記得2003年底,利用放假從美國回來搜集資料,當時正在構想博士論文的研究方向,想談台灣本土圖畫書相關的議題,首先遇到的問題是如何界定「台灣本土圖畫書」。當時有機會訪談到曹老師,他認真、熱心地回應我的提問,那算是第一次與曹老師面對面聊天,雖然沒有距離感,但是彼此還不熟絡。

2009年7月到2010年8月期間,曹老師受邀擔任台東大學的駐校藝術家,在這段時間有更多時間見面談話,除了在課堂上演講或是協同教學,私下也有比較多的互動機會,數次一同搭火車從台東回台北,旅途中閒聊,這些在工作上或私人情誼上的交往經驗,讓我深刻感受到:「曹老師真是個好人!」好玩、好會玩、好想玩;好心、好貼心、好有心。

聽到曹老師受國立中央圖書館臺灣分館之邀,要在2011年8月舉辦個人回顧展時,但缺乏工作團隊協助策展時,心中感到有些不捨,還好曹老師的好友,現任毛毛蟲兒童哲學基金會董事長楊茂秀老師,適時地挺身邀約不同團體參與籌備工作,央圖臺灣分館、毛毛蟲基金會、中華民國兒童文學學會、書香協會與信誼基金會先後加入了工作的團隊,大家共襄盛舉,為曹老師的回顧展籌備而努力。因為個人此時有一段自由的時間可以運用,也加入了展覽的籌備工作,美其名是「策展人」,實質上是「協助策展人」,協助曹老師將他腦中原有的展覽構想具體落實,幫忙做「減」的工作,提醒他要放進展覽的展品可能太多了,需要再調整一下。

三、
對於一位創作量多樣豐碩的作家,又是經驗豐富的資深編輯、教育推廣者,要將五十年來的創作生涯,從堆放在家中櫥櫃、走道間的紙箱中掏出原畫、印刷成品、參考資料,整理出頭緒來,自不是問題,難題在有限的時間、經費與展示空間的條件下,如何拿捏展出的內容,才是挑戰。這是國內首次策畫展出資深本土童書創作者的回顧展,帶有指標性,讓人有所期待,除了讓一般民眾可以輕鬆了解曹老師的創作生涯之外,也希望藉此為曹老師在台灣兒童文學發展的脈絡上做一歷史定位。

整個展覽活動,除了靜態的作品及相關文件展出之外,也安排了一場學術研討會、一場專家座談會,以及數場的導覽與互動性的教育活動,中央圖書館臺灣分館也配合展覽舉行三場兒童閱讀夏令營。透過這些系列活動,將曹老師五十年的「兒童文學美術」生涯,針對不同的對象做深入淺出的介紹。

在策展的討論中,除了曹老師與我之外,也借重以台灣兒童文學發展研究專長的學者洪文瓊教授的學術涵養,為展覽的內容做一評估。此外,洪教授亦擔任此次展覽相關出版品的總編輯,規劃收錄曹老師具代表性作品選輯、創作表白、作品析論專文、編輯理念析探、創作出版書目、年表等。藉著此一出版專輯,呈現洪教授眼中「畫、寫、編、說、教台灣童書界的全能達人」。

四、
曹老師人生資歷豐富,性情隨和、風趣幽默、創意無窮,對於自己的過往常常能如數家珍的說起故事,從中又常提出許多創作的點子,每每在討論時,我這「協助策展人」總是要不識相地提醒曹老師,將想法拉回現實面,聚焦在展覽的主題上。

從曹老師提供給我的一份展出文案初稿中,看到了曹老師的創作自白,在謙和的語氣中可見其具有社會理念的想法,於是我大膽地將曹老師第一人稱的述說,更動文字成第三人稱的語氣,並參考有關曹老師相關的學術論文資料,以持平的立場來為這次的展覽定調。最後我以友人身分對於曹老師的觀察,也從學術研究的面向對曹老師的表現進行檢視,前後思索,「天真與視野」慢慢地浮現於心中:「天真」是我對於曹老師待人接物的體認,也從作品表現中看見的品質;「視野」是我所體悟到曹老師致力於為兒童服務的心意與珍愛台灣土地的心情。經過籌委會開會討論,「天真與視野—曹俊彥兒童文學美術50年回顧」定調為本次展覽主題。

分區的項目分為兩大主軸:第一個主軸為曹老師進入兒童讀物出版領域的歷程,分別是「踏入兒童讀物出版」:概述擔任中華兒童讀物編輯小組美術編輯時期的表現;「走進幼兒文學天地」:介紹擔任信誼基金會總編輯時期的出版及創作經驗;「邁向自由創作道路」:說明成為自由創作者後的發展情形;第二個主軸則為曹老師所持的理念,歸納為三項「視野」:即「美的視野——重視兒童閱讀的視覺美感經驗」、「新的視野——結合閱讀與視覺的思考實驗」、「心的視野——畫出充滿朝氣的台灣原創圖畫書」。最後,曹老師以約莫五百字「『雜』感」來回顧這次的展覽,補充說明他所謂的「兒童文學美術」一詞,以及為何這個展覽的陳列內容感覺看起來很「雜」,「雜」之於曹老師的啟發與意義。

五、
當楊茂秀老師提出:「為曹俊彥老師舉辦回顧展,是台灣兒童文學發展很重要的一件事。」許多人也是認同這個想法來參與這次的展覽籌備,希望透過這次的回顧展,為台灣兒童文學發展留下一些論述的紀錄,也讓更多的人感受到這個重要性。

有幸擔任曹老師的「協助策展人」,個人最大的收穫是有機會與資深的創作人、編輯人、推廣人,坐下來面對面深入談話討論,與曹老師互動的過程中,領略到他為人處世的態度。

郭建華
唸過印刷攝影、社會學、藝術教育,目前為自由工作者,努力學習太極拳術,喜愛手創藝品,擅長活動策畫,過去曾任教於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以及任職於公關公司與文教性質非營利組織,兼差擔任過編輯與美術老師。



● 曾經任教小學的曹俊彥,堅持為孩童創作,希望透過圖畫書為美育盡一份心力,《別學我》是進入幼兒文學時期的作品,曾經由光復出版,現由小魯出版。


● 「我的小黑」是曹俊彥的創意角色,由視覺聯想與生活創意發想故事。《小黑捉迷藏》是其中集結成書的一本圖畫書,由信誼出版,提供幼兒發現的樂趣。


● 盡心為台灣創作本土圖畫書的曹俊彥,常以台灣庶民生活的經驗為創作題材,《大頭仔生後生》由青林出版,傳遞早期台灣樸實、努力的生活價值觀。


(刊於《兒童哲學》第7期,2011年7月出刊)




天真與視野「曹俊彥兒文學童美術50年回顧」活動網站:

第7期【小編說】——曹俊彥的橋


圖:曹俊彥
文:廖小瞇   

以往的封面,都是用小孩的圖。
這次其實也是,用的是大小孩,曹俊彥的圖。

嗯,應該要禮貌一點,稱他曹俊彥老師。

可是,你看這個人畫的圖,和寫的東西,
實在很像裡面住了一個小孩,或很多小孩。

那天,我跟毛毛蟲的夥伴,以及曹俊彥老師討論月刊封面要用哪一張圖。很奇妙,好幾個人都覺得「橋」好,就決定「橋」了。然後,我不曉得去做什麼的時候,曹老師在一張黃色的紙上寫了起來:

有人從你身上走過去,你一定好樂,
你可以從別人身上走過去,也一定好樂,
所以,你看這幅畫,應該更樂!

你看,這個人怎麼這麼有趣!

曹俊彥的橋,小孩在上面走,動物在上面走,汽車在上面走,大人在上面走,故事在上面走,世界在上面走。你也可以上去走,我也可以上去走。走進故事,走進快樂。

《兒童哲學》第7期(2011.07.10出刊)



歡迎訂閱、購買(訂購辦法與零售點)


曹俊彥特輯

小編說
02  曹俊彥的橋 廖小瞇  (全文閱讀)
        
特輯
23  天真與視野——記「曹俊彥兒童文學美術50年回顧」策展緣起 郭建華 (全文閱讀)
27  我的雜貨人生 曹俊彥 (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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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春子 宋文里                    
      
51  米雅的育兒詩 米雅                                   
      
孩的畫 
52  大便巨人 方翊光

佈告欄

47  毛毛蟲台東圖畫作家.2011暑期兒童營隊「小小生活哲學家」
48  天真與視野:曹俊彥兒童文學美術五十年回顧展
50  兒童哲學與毛毛蟲。徵稿訊息。訂閱、零售辦法、寄售點

刊頭設計:瞇
封面用圖:曹俊彥
封底用圖:方翊光
內頁插圖:
.瞇(12、42、45、46、 47)
.向宸陞(17)
.林怡萱(19)
.蔡邑頻(51)

說明:方翊光、向宸陞、林怡萱、蔡逸頻等圖作,皆為小孩作品,取自《許多孩子,許多月亮》,藍劍虹著,晴天出版。

2011年7月10日 星期日

《兒童哲學》新增寄售點: 花蓮市舊鐵道商圈徒步區

《兒童哲學》這次新增的寄售點非常特別。不僅不定時,還不定點(但在花蓮市舊鐵道商圈徒步區應該就可以遇到)。主人叫 Peggy。她說,在舊鐵道擺攤賣書,是她開書店前的小小實驗。


開書店前的小小實驗  
文:Peggy






喜歡書,也喜歡泡在書店裡的感覺。

不。或許我應該說自己需要閱讀書,也需要泡在書店裡的感覺。

需要讀書,需要讀書時才會出現的那種自在沉靜感。

需要三不五時泡在書店裡,邊聽著書店精心挑選的音樂,邊享受選書、讀書的樂趣;同時享受有店員陪伴,或有其他的愛書人在身邊走動,可以玩些偶爾偷看別人在看什麼書之類的小遊戲。

需要那種自在沉靜又不寂寞的空間氛圍。

浪漫地夢想著要開一間書店,開一間讓自己和來的人都有同樣感覺的書店。

雖然目前還沒有累積足夠的資源撐起這個夢想。但至少從新店到花蓮讀完研究所後,還能待在花蓮做著一份跟這個夢想不會距離太遠的工作

工作之餘,今年二月和朋友們一起在花蓮市舊鐵道商圈徒步區籌辦了一場音樂會,借場地的同時,知道商圈管委會正積極鼓勵會員在徒步區擺攤,活絡商圈、刺激消費。

書店夢在這個時候又跳出來了,開始盤算著。成為會員要繳的年費會不會比一個月的薪水貴?家裡面自己有哪些書、CDVCDDVD捨得拿出來賣?幾個朋友很會畫畫、設計卡片、筆記本的朋友會不會願意讓我賣她們的東西?小時候跟家人在市場賣鹹魚、山藥的感覺挺好的,在街邊賣書應該也不錯,可是家裡有點缺錢,到底要不要再多花時間把夢做出來呢?還是應該在正職外再找個「真正能賺錢」的兼差?

猶豫失眠了大概一個禮拜左右的時間。身體裡面有很多聲音一直很吵。

「不如一試!就從賣自己手邊有的東西開始吧!」

想要好好睡一覺,就先找一天下班去繳了會費。再花幾天的時間,買了擺地攤的架子,問朋友自己做的東西有沒有興趣讓我賣,跟熟識的老師借了一只準備淘汰,但還可以用的,可以拖著走的行李箱。又找了一天不用上班的日子,將整理過的書、CDVCDDVD裝進跟老師借來的行李箱,騎了摩托車,跟專賣擺地攤工具的店家訂了一組工具,自己先載著行李箱騎到鐵道,等工具到齊,就這麼擺起攤子,賣起了書。

也在很多朋友熱心提供書、光碟、手作物,還有持續不斷地陪伴與建議下,我幫小舖取了Books & Goods這個簡單的名字,希望能在書與美好的小事物之中,任靈魂流動,自在生活。





慢慢地,除了二手書之外,我賣的新書越來越多,有朋友自己出版的書《》、《出詩》,角立出版的《印卡》、《櫻桃破》《我和我的同義辭》、《林亞若詩集》、《鳥可以證明我很鳥》、《那些我們名之為島的》、《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還有毛毛蟲出版的《兒童哲學》,加上澳門足跡劇團窮手作義賣,我想自己應該還會持續著這樣白天上班,沒加班、沒下雨、身體不會不舒服就去擺攤的日子好一陣子。





希望有一天,Books&Goods能長成一間不用擔心刮風下雨的小店,我可以在裡面,跟喜歡這間店的人一起,靜靜泡著。


原文出處:Books&Goods

2011年6月25日 星期六

文化≠文化創意產業

力德是《兒童哲學》的校稿協力。有次,在他回覆《兒童哲學》第五期的校稿給我時,順附了一篇他在自己部落格上寫的文章。這篇文章,有他對文化的看法,也有他對《兒童哲學》這份刊物的看法。

文:周力德

〈馬英九執政三年的文化成績單〉中,我批評馬政府獨厚文化創意產業。例如在馬英九的政見中,說是要行政院成立「文化諮議小組」,但時至今日,行政院僅有「文創產業推動小組」,很明顯是獨厚文化創意產業;馬英九的政見還說,他要召開年度「總統文化論壇」,但時至今日由他親自主持的,僅有2009年的「文創圓桌論壇」;捨文化而就文創,是明顯獨厚文創的另一例子。朋友私下問我,鼓勵文創難道不等於重視文化嗎?是,誰能說不是呢?文創這面大旗太漂亮了,誰敢說打著文創大旗的人不重視文化呢?然而,我必須提醒主政者和所有關心文化的公民:文化文創。

最近因為廖姓朋友的引介,我有機會閱讀一本名為《兒童哲學》的月刊。這本月刊很特別,會教你兒童如何思考,或者是如何擁有大人所失去的思考能力。例如,兒童會將「鐵軌」說成是「火車條」、蘆葦說成是「蜜蜂草」,藉由單純的感受與自由的聯想來為事物命名,而有時候,這些命名的貼切程度並不下於事物的既定名稱;再如,兒童會盯著一部繪本看很久,仔細地玩味,而不像大人看夏卡爾,專心看畫的時間比不上聽導覽、看說明、想獲得某種合理解釋畫作的時間。這本小書每月固定出刊,在有限的零售點販售,低調地將心血結晶展現給讀者,默默地提供這個社會不同的視野;它就是這樣一本簡約而輕巧的刊物,沒有龐大的市場與資金,更沒有異業結盟也不搞跨界合作,它和文化創意產業無關,但與文化有關。

上個月,有一位李姓友人約我去參加「小客廳」活動。「小客廳」每月固定舉辦,每次會請來一名主講者進行分享。五月份的主題是「領養家庭」,主講人分享她如何使外國人順利地領養台灣兒童,又如何使台灣的孩子適應國外的新家,在她的引領下,我認識了許多動人的領養故事以及那些未曾受到關注的社會角落,深受感動。據李姓友人說,「小客廳」的精神在於分享,當初她便是基於這樣小小的念頭,所以計畫每次邀一名主講人來分享而同時歡迎各方的朋友來參與,於是,「小客廳」就這樣子辦起來也辦下去了。我相信,台灣有很多人都像我的李姓朋友,熱誠、坦率、有想法就去執行、沒場地就去租場地,只為了成就一個發自內心的善念與想法。各界朋友齊聚於「小客廳」一起分享些什麼,與文化創意產業無關,但與文化有關。

過去的三個月每到月底時,我會在「台灣應用劇場發展中心」所舉辦的「被壓迫者劇場工作坊」擔任現場記錄。「被壓迫者劇場工作坊」這幾個字聽起來好像很沈重,其實工作坊中傳出最多的聲音,便是學員的笑聲。這些學員來自於不同的背景,包括社工、老師、手藝師、單親父親、演員、學生、工會領導人、心理諮商師、社區工作者等,他們希望從工作坊的講師身上學到許多劇場的實務與技巧,然後運用於他們的工作中,使他們以及他們所服務的對象變得更好。而講師們或來自於新加坡,或來自於巴西,或來自於英國,有人曾執導過工廠的外籍女工演一齣戲,有人曾在戰爭頻仍的蘇丹工作,有人的工作對象是無家可歸的遊民,這些講師將自身的經驗帶到台灣,也將自身的文化帶來台灣,而這與文化創意產業無關,但與文化有關,而且不但是文化交流,還是國際的文化交流。

你的手可能曾經翻閱過一本好書,你的腳可能曾經踏入一場分享的聚會,你的身體可能曾經投入於某次難忘的工作坊中,但也可能你皆不曾經,但心嚮往之。是的,這些曾經以及你所嚮往的,不是文化創意產業,而是文化。如果我們(無論是政策制定者還是一般老百姓)只看文創而不見文化,那我們失去的會比得到的,多得多;相反地,文化就算「創意」不起來,就算「產業」不起來,你依然能翻翻書、依然能與他人分享、依然能使自己有所投入與參與,來拓展你的經驗、豐富你的生活,而這,就是文化的魅力。

原文出處:文化部Log

可不可以說:一棵植物人?八匹沙其瑪?

小石子帶班上的學生,做「可不可以說」。我覺得他真的很厲害,在大家都在忙期末考的時候,他帶學生做思作詩。

貼幾則學生做的「可不可以說」:



可不可以說:
一隻毛皮大衣
兩位字典
三張樹
四架鳥
可不可以說:
五株仙草
六個雀巢
七束豆花
八匹沙其瑪
可不可以說:
一滴感動
一絲開心
一頓生氣
一盆難過 


可不可以說:
一本好學生
一罐大海
一股巧克力
一根想念
可不可以說:
一座夢想
一帖藥丸
一種天空
一株菜包
可不可以說:
一坨綿羊
一口生氣
一隻杜鵑
一棵植物人


影片共有九段。有興趣的讀者可上清海邦小石子 觀看。



可不可以說:一頭訓導主任?

文:藍劍虹

前陣子PISA閱讀素養評比,臺灣的評比結果不如理想,這引起不少檢討聲音。諸多意見中,前教育部長曾志朗所提出的批評是最能擊中要害者之一(註1)。他指出,我們的語文教育侷限於所謂的「國文課」,然而真正的閱讀教育卻比這大得多。換言之,我們的教育中僅有狹義的語文課程,文學和其他文本幾乎都被排除殆盡。在這批評之下,一個問題浮現:為什麼一種旨在教導孩子們正確聽、說、讀、寫的教學,無法培養出足夠的閱讀素養?

先從「閱讀素養」這個詞來探究。該詞也常翻譯成「閱讀力」,不管如何,這是一個新詞,英文是“reading literacy”(註2)。查了一下字典,發現“reading”除了指「閱讀(能力)」之外,也指「學識」,尤其是「文學上的知識」。“literacy”指「讀寫能力」,是“literate”的名詞形式,後詞是指「能讀寫的」和「有教養」、「博學的」。這或許是為什麼將該詞翻譯為「閱讀素養」的原因,而「閱讀力」則是延伸的譯法,是從知識是一種力量的意涵而來。

應該注意到,中文翻譯無法呈現”reading”所特指文學作品的閱讀、知識的意涵,也同樣無法凸顯出“literacy”詞根和“literary”(文學的)、“literature”(文學)的內在聯繫。

從中譯詞「閱讀素養」來看,我們完全無法看出和文學閱讀的聯繫,該詞意涵可以是平日養成閱讀和由此閱讀習慣養成起來的知識或學識乃至能力。在這個理解下,文學閱讀和教育就僅能處於被隱含甚至漠視、忽略的位置。文學、詩或是文學性語言就在此翻譯機制中被抑制

必須指出,文學閱讀就是閱讀教育的核心,而非其他種類的文本,儘管我們贊成一個廣泛的閱讀涉獵。而且,就在其他文本,比如歷史乃至科學性文本的閱讀也必須以文學性閱讀為其底層的基礎策略。

這是一種根本也是基進的閱讀策略。直說,這是主張一切文本都首先是文學的。歷史、宗教、政治和科學的文本都只能首先是文學的,因為這些文本都無法離開編造和涉及意義的生產過程。文學的這個基進性質,也就是它之所以被抑制的原因。當然,限於論述的設定,無法在此一一展開討論,但是,可以在此先說明文學性閱讀的基進性何在。

第一,如果我們要一種真正多元的思維,那文學閱讀將是最佳管道之一(此外便是藝術)。因為,文學作品(小說、詩等等)都拒絕單一意義。比如,《哈姆雷特》可以產生出數以萬計的討論文

獻,而且可以預期對該劇的討論會持續下去,不會有定論。每年新搬演的《哈姆雷特》都還會持續給出新詮釋。

轉換成「國文課」的思維來說,這就是沒有標準答案。可以想像有哪一天我們的國文基測、學測,會出現「試論哈姆雷特王子的性格」的申論題嗎?哪一天有了類似像這樣的申論題,那就代表了多元思維教育確實在落實了。(註3)

第二,如果要培養出一個能動、積極和有創造力的個體,那文學閱讀也是最佳管道。因為,沒有哪一種文本會比文學性文本更加要求一個能動、積極和有創造力的讀者了(當然,還有藝術作品)。這和第一點密切相關無法分割。

第三點延伸自第二點。即,閱讀旨在養成一個能動性的主體,那閱讀教育和其理論,其重點就不只是增加閱讀範圍和閱讀教學方法的改變,而在於賦予讀者能動的主體地位。必須先行地給予孩子(或是任何一位讀者)這個主體位階,就如同藝術教育中將每個孩子當成創作者來看待。也因此,必須鄭重地說,閱讀教育中不能有任何的評鑑。它必須以絕對的自由開放為唯一原則。試想,如果你(老師或家長)每閱讀一本書都規定要寫一份學習單和評量,請問你會不會討厭閱讀?如果會,那為什麼要規定小孩這樣,並且期望他們會因此而喜歡閱讀?


從以上三點就可以看到,現行大部份的教學體制會多麼不適應這樣的閱讀教育。

必須認真思考閱讀教育和語文教育的問題。在開放大學之後,越來越多的人進入高等教育,可是,為什麼越來越少的人喜愛閱讀?這完全不能歸咎所謂的媒體、電視和網路來卸責,就像不能以家庭教育的不良或不足來卸責一樣(因為,之所以會有國民義務教育的理由之一,就是認定家庭教育必然不足,所以才需要由國家統一聘任專業教師來擔任教育工作)。

現行語文教育的根本問題在於它所謂的正確性,也就是以「單義性」為標準。這使它和文學教育產生最根本的衝突。直說:文學的定義並非在於那是虛構或想像性的語言,構成文學性語言的核心在於,那是有系統地違逆規範性語言。這引自現代語言學家也是兒童語言的重要研究者,雅克布森(R. Jakobson):文學是一種寫作方式(……)這種寫作表現為「對普通言語的系統歪曲」。這宣稱令人訝異?如果我們感到訝異那肯定是離文學太遠了。可以舉羅達立(Gianni Rodari),國際安徒生文學獎(註4)的義大利教師和作家,也是文學理論家來論證。他說:
    
不幸的是,在對孩子的創造力的判定上,學校通常只重視孩子拼音的能力、文法、結構的「正確性」。那根本都尚未觸及真正語言學上的寫作,在學校只因為要評分,而被老師閱讀。老師讀學生的作品,不是為了要瞭解,而是像一個名為「正確」的篩網,它只會留住石頭,卻讓金沙不斷流失。

重複強調一次:拼音(包含拼寫)、文法和結構(句構)的「正確性」都根本沒有觸及真正語言學上寫作。
    
這段話,引自羅達立(Gianni Rodari)的《幻想的文法》(楊茂秀譯)(註5)。這書名表明,不是什麼正確的文法,而是存在著一種幻想的文法。這種文法才是文學性的文法,也才是真正語言學上的寫作。幻想的文法?幻想還有「文法」?如果有人這樣問,那麼從這個疑問就可以清楚地點出文學性語言和所謂正確性語言的衝突所在。這涉及對所謂的正確的文法提出「可不可以說」的問題。舉例,香港作家西西的一首詩:
    
可不可以說
一株檸檬茶
一雙大力水手


一頓雪糕蘇打
一畝阿華田
可不可以說
一朵雨傘
一束雪花
一瓶銀河
一葫蘆宇宙
(……)
可不可以說
一頭訓導主任
一隻七省巡按
一匹將軍
一尾皇帝
可不可以說
龍眼吉祥
龍鬚糖萬歲萬歲萬萬歲?(註6)
    
詩的標題就叫做《可不可以說》。可不可以這樣說、寫和讀這樣的詩?問過一位在國小教國文的老師,她搖搖頭,不可以。儘管在我念這首詩給她聽的時候,她臉上表情愉快並且笑了。又問過另一位老師,這樣一首詩可不可能被選入我們的國語課本?她搖搖頭說,絕對不可能。不過,她說這首詩可能會出現在考卷上,當成改錯題。這就是全部的問題所在了。(註7)
    
然後,我在想:什麼時候,這兩位老師或是其他老師會開始認為可以這樣說、寫和讀?
    
有。有一個案例。那是一位法國教師,也是:呂伊.維達爾(François Ruy-Vidal)。他早先在青少年和兒童戲劇領域工作,以其經驗和優秀教學著稱,出身法國民眾教育運動(Education populaire)。他也以「必須忘掉教育,才能讓所生產出來的書具有更有引人興趣和對不同的人有所教育的可能性」的理念來從事出版。他出版了三十幾本在圖畫和文字上皆有很高質量的書,成了法國兒童文學界的重要推手。其間他說服尤涅斯科(E. Ionesco)和莒哈絲(Duras)為兒童和青少年書寫,也和當時畫風被視為前衛的插畫家合作,如德拉瑟(Etienne Delessert)。(註8)
    
他反對兒童和成人的劃分概念。他認為這種成人╱兒童的劃分,是為了壓迫兒童,將兒童封閉在其世界之中,對兒童的檢禁機制就是以兒童╱成人的劃分為基礎的。他指出兒童是一個「強力的存在」(un être fort),「一股持續不斷的運動變化如海潮般強大的力量」,「對世界展開探索的大膽先鋒者。」
    
呂伊.維達爾是怎樣成為這樣一位教育和文學的推手呢?他的背後還有另一位推手,他的兒子Pierre(皮耶爾)。事情發生在Pierre七歲的時候,出於偶然他和Pierre去看了荒謬劇場大師尤涅斯柯的戲《禿頭女高音》,該戲是一個「反課程」的戲。那是起因於尤涅斯柯學習英文,從英文課本中那些正確無誤到無可反駁的句子,如「一星期有七天」、「天花板在上面,地板在下面」得到靈感,寫出的語言的悲劇。這齣戲從1957年開始,天天上演,演出已經超過半世紀。該劇,就如雅克布森所言,是對規範語言的正確性展開最暴力的系統攻擊的戲。(註9)

那看戲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呂伊.維達爾描述說:

我驚訝於他(Pierre)那麼投入於那些不恰當沒有禮貌的快速對答的對白和那麼愉快地跟隨那些語言遊戲的演出,帶著熱情投入於那些人物之中(……) Pierre,那時才七歲,幾乎笑翻了。劇中這些「反-課程」的幽默和「邏輯地推理」對他而言完全竟是可以接受的。(……)在極度吃驚下,我詰問他:「你看得懂嗎?」「當然啊!」他回答我說。「但是,你看懂些什麼呢?」「全部啊!」「啊!」

在父子簡短對話的最後一聲「啊!」中,呂伊.維達爾有所頓悟。
    
這次經驗讓呂伊.維達爾理解到:「關於兒童的閱讀理解問題,我想指出,學校中的教師,依舊採行那種要兒童寫出他們的理解的做法,然而,兒童們是可以不帶言詞有所理解領會。」這個醒悟和批判直截地指向那種學習單式和考試評鑑的做法。在回憶此事時,他更說,「我有所醒悟,那時我還是位教師,沒有這次的經驗確認,我想我絕沒有那樣的膽子想要去提供像尤涅斯柯這樣被普遍視為反保守甚至無政府主義的作者給孩子的。」
    
最後,Pierre的反應促使了他父親後來向尤涅斯柯邀稿為兒童書寫。尤涅斯柯的回答讓他喜出望外:「我女兒瑪麗.楓斯,現在已經大了,不過在她小時候我給她講過一些故事……」尤涅斯柯,這個反語言的大師會給他的小女兒講些什麼樣的故事呢?當然不會是什麼正確語言的故事,而是比他的荒謬戲劇更加基進的故事。不過,這得下篇再說了。

附註

1. 曾志朗的另一點有力的批評在於指出,現今對於教育改革(包含閱讀教育)的意見缺乏系統性和科學的依據,僅是許多個人性的意見。轉換到閱讀教育上,這個批評意指著,我們缺乏閱讀理論。

2. 這個詞是IEA(國際教育成就評鑑協會)1991年時結合“reading”和“literacy”構成的新詞。

3. 一點也毋須驚訝,這樣的申論題是會出現的,這在法國高中會考就行之多年,比如,給自然組:一,藝術能免除任何規則嗎? (2010年);二,藝術是否改變我們的現實意識?(2008年)。社會經濟組(任選一題):一,某某科學真理能否有可能會造成危險?二,歷史學家的角色是否是在作評判?(2010年)。文學組(任選一題):一,能否有可能以無私無我的態度來追尋真理?二,感知能力是否可以來自教育養成?(2008年)。這些題目僅需回答一題,作答時間四個小時。這樣的題目是可以向高三學生詢問的題目,而在我們的教育中,可能還不會出現碩士班考試中。這樣的哲學題目是不分組別,也是必修的,每一位考生都必須通過的。哲學教育和人的思考能力密切相關,哲學思考能力被列入基本學測,是一種基本學力,可是我們的思考教育在哪裡?沒有思考的主體,還侈談什麼閱讀教育呢?關於法國哲學教育和高中會考的介紹,可參見:〈哲學家的搖籃,法國的哲學教育〉:http://a7526746.pixnet.net/blog/post/22420525。〈人能否不要國家〉:
http://www.wretch.cc/blog/fsj/7951165。〈法國高中的哲學課〉:http://parentschool.so-buy.com/front/bin/ptdetail.phtml?Part=06041701。此外也可以參看〈看一下德國高中學測歷史考題〉: http://www.wretch.cc/blog/milstein/24525650

4. 羅達立(Gianni Rodari)的作品2010年才開始引入台灣。

5. 成長文教基金會出版,2008。

6. 全詩參見《西西詩集》,西西,台北︰洪範,2000,p.9-p.11。

7. 問題還有更精細微妙的一面:筆者曾把這首詩引用於《國語日報》的文章中,編輯保留了如「一雙大力水手」等句,唯獨刪掉了「一頭訓導主任」這個句子。這也是為什麼我要把這篇文章的標題取為「可不可以說:一頭訓導主任」的原因。

8. 德拉瑟(1941-)出生瑞士的國際知名畫家、插畫家,自學出身,創作超過80多本圖畫書,翻譯14國語言,也從事廣告、動畫(知名動畫人物“Yok Yok”)和海報設計。目前定居美國,也創立出版社提攜年輕創作者。其工作對兒童圖畫書的革新有很大貢獻,尤涅斯柯的四則故事即是由他創作插圖的,是少見的前衛性的創作。國內出版有他的《當冬天開始歌唱》(格林)。

9. 中譯本收錄在《伊歐涅斯柯戲劇精選集》,劉森堯譯,台北:桂冠出版。


藍劍虹
喜歡閱讀很多課外書籍和閱讀小孩;喜歡將故事當理論閱讀,將理論當故事閱讀;也喜歡書寫。喜歡畫畫,也教小朋友畫畫。著有《以塗鴉對抗填鴨》(人本)、《塗鴉畫冊:放牧的眼睛》(人本)、《許多孩子·許多月亮》(晴天),編過《劇場事》等。


(刊於《兒童哲學》第6期,2011年6月出刊)

2011年6月22日 星期三

100元

100元,可以吃兩個便當。如果便當一個50元。

100元,也可以吃一個100元的便當。假設花100元應當比花50元得到更多,那麼這個100元的便當不是比50元的便當要大,就是比50元的便當菜色要好。當然這是假設。

100元可以拿來做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我一想就先想到吃的,而且是便當。大概是因為吃得飽很重要吧?

也有可能是我不夠想像力,直接就想到吃的。

其實我是想說:100元,你可以買一份《兒童哲學》月刊。

《兒童哲學》月刊,單本定價120元,六月起特價100元。


不用掏零錢,省事又貼心。如果希望獲得更貼心的服務,送月刊到你家,可以參閱《兒童哲學》的訂閱辦法:http://caterpillarp4c.blogspot.com/2011/03/blog-post_4547.html

對不起,我被蚊香熏得有點暈了……

——廖小瞇

《兒童哲學》新增寄售點:有河book、女書店

《兒童哲學》又新增兩個寄售點了!一個是在淡水河畔的「有河book」,一個位於公館的「女書店」。兩家都是非常具有獨立性格的書店。歡迎大家在支持《兒童哲學》的同時,也支持獨立書店。

上個禮拜六,我跟朋友在有河聽686說著關於有河的故事,他提到了一句影響他的話。他說,思考著要開書店的時候,他正讀著齊克果日記。齊克果的父親對著齊克果說:

「如果等到有錢才去做你想做的事,那麼你永遠都做不了想做的事。」

我忘了他確切是怎麼說的,但意思大概是這樣。

這個禮拜一,逛到女書店時,無意間在書架上看到毛毛蟲出版的《貓人》。「喔?女書店也有思考故事?」我這樣默想著。

後來,我發現女書店有專放教育和繪本的一排書架,便想著,或許《兒童哲學》也可以在這裡遇見它的讀者。

我想應該會的。藍劍虹在《兒童哲學》第六期的「小孩與語言」中,才提到尤涅斯科的《禿頭女高音》,然後我就在女書店的櫃台遇見了「現代劇場大補帖」中「禿頭女高音的台北時間」中的女演員。如果正在讀這篇文章的你,不太明白我在寫什麼,沒關係,我的意思只是要表達這個世界很小。

認同某種精神或理念的人,經常是走著走著就從不同的地方走到一起。

希望《兒童哲學》可以在這兩個地方遇見不同的讀者,然後這些讀者,又能將兒童哲學帶往不同的地方。


有河book
(新北市淡水區中正路5巷26號2樓。出淡水捷運站沿河走三分鐘。02-26252549)
http://blog.roodo.com/book686

女書店
(台北市新生南路三段56像7號2樓。02-23638244。)
http://www.fembooks.com.tw/indexmain.php?showarea=2_2


——廖小瞇

2011年6月21日 星期二

車車

朋友的小孩宥宥,大概兩歲吧,帶我去看「車車」。宥宥牽著我走在路上,看到停在路邊的汽車、遠方經路口處的摩托車,都「車車」、「車車」的叫著。

後來他放開我的手,往一台卡車走去。他走到箱型車前,伸手去摸車門,一邊摸,一邊叫著「車車」。他不只在摸車門,他在壓它,感覺的出來宥宥在「感覺」它,因為他在同一個地方壓了好幾次。

「很硬吧?」他在壓的時候,我心裡這麼想。當然,宥宥想的可能不是硬不硬這件事。他可能在想別的,也可能什麼都沒想。

看著站在車子前面的宥宥,我才感覺到:「如果我跟宥宥一般高」,那我看到跟感覺到的「車車」,應該跟「現在的我」看到和感覺到的,很不一樣。

宥宥看起來差不多跟車子的輪胎一般高。

回到店裡。店裡沒有車子了,但宥宥還是「車車」、「車車」的叫著。我覺得好有趣,怎麼什麼都叫「車車」呢?宥宥的媽媽說,宥宥有很多「車車」。

宥宥指著名片說「車車」,看著捷運卡說「車車」。

因為我沒有辦法跟宥宥用語言溝通,所以我無法全然瞭解宥宥說「車車」的意思。他究竟是「想要車車」?還是「看到車車」?

後來我跟老斌發現,那張名片上有車子的圖案。那捷運卡呢?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捷運卡上的那個綠色色塊還蠻像車子的。這當然是我自己的解讀。如果這真的是宥宥說車車的原因,那我覺得小孩實在很厲害。

小孩平常玩的「車車」,那麼小,也不能真的開;他在路上看到的「車車」,有的是摩托車,有的是汽車,有的是卡車;他在名片上看到的「車車」,是汽車圖案;他在捷運卡上看到的車車,是車車的形狀(這點是我的揣測)。

這些,他都叫它們「車車」。那麼,是那些「車車」的什麼,讓宥宥叫它們「車車」?

很有可能是,當宥宥在玩玩具汽車的時候,大人指著玩具汽車說「車車」;宥宥在路上看到機車汽卡車時,大人也指著它們說「車車」;那麼汽車圖案呢?可能也是大人曾經指著汽車圖案說「車車」;那麼捷運卡上的綠色色塊呢?這個,大人應該就不會指著它說「車車」了吧?

那麼,是「什麼」讓宥宥叫它「車車」呢?

這讓我想起一個小孩畫的火車。

藍劍虹在〈火車快飛〉裡,曾經提過一個小孩畫的火車。那小孩畫的火車是這樣的:


藍劍虹在文章中這麼寫著:

光看這圖,沒有人會認為這畫的會是火車。但是,如果你是在現場看到整個作畫過程,你就會一眼看出,並感到震驚:天啊,這確實就是火車!

他是這樣畫的:先由左至右地快速拉出一條長的、有些起伏的橫線;這條橫線,還必須加上其運筆的速度,指稱了火車在飛快行進中所產生的長列狀印象;而後,同樣由左至右,在那條橫線上,他加上了許多小圈圈,每個小圈圈都轉了很多圈;這些圈圈就是火車那些在快速轉動中的輪子。整張畫由手部的兩個節奏運動構成:一個由左到右的直線快速節奏運動,另一個是同心圓的螺旋運動,也同樣快速,是為了捕捉模擬輪子的快速轉動。只有將整個事件聯繫在一起,即從觀看火車的場景到實際看到整個作畫的節奏運動,才能理解這個節奏性圖畫表述。如果我們要把這兩個節奏轉述、翻譯成語音,那可能是:「咻———轟隆、轟隆、轟隆……」


(《毛毛蟲兒童哲學月刊》第219期,〈火車快飛〉,藍劍虹)

那麼,是「什麼」讓宥宥看著捷運卡,叫它「車車」呢?

當然,也極有可能一切不如我所說的,宥宥說「車車」的原因跟上述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可能就只是很想要說「車車」,喜歡「車車」這兩個字發出來的聲音;或,想要玩車車,想要看車車。或,其他我不明白的原因。

——廖小瞇


2011年6月12日 星期日

連「註」都很精彩(二):為什麼題目取作「可不可說:一頭訓導主任?」

藍劍虹在《兒童哲學》第六期的題目,取自西西的〈可不可以說〉。

可不可以說
一株檸檬茶
一雙大力水手


一頓雪糕蘇打
一畝阿華田
可不可以說
一朵雨傘
一束雪花
一瓶銀河
一葫蘆宇宙
(……)
可不可以說
一頭訓導主任
一隻七省巡按
一匹將軍
一尾皇帝
可不可以說
龍眼吉祥
龍鬚糖萬歲萬歲萬萬歲?

藍劍虹在附註中的地方補述:

筆者曾把這首詩引用於《國語日報》的文章中,編輯保留了如「一雙大力水手」等句,唯獨刪掉了「一頭訓導主任」這個句子。這也是為什麼我要把這篇文章的標題取為「可不可以說:一頭訓導主任」的原因。

(節自〈可不可以說:一頭訓導主任?〉,藍劍虹,《兒童哲學》第6期,2011年6月出刊)

連「註」都很精彩(一):法國高中會考題目

第六期的《兒童哲學》,藍劍虹的〈可不可以說:一頭訓導主任?〉,連註都很精彩。但因為刊在文後的註,著實太多也太小了,所以選出來貼在部落格上:

法國高中會考題目:

自然組:一,藝術能免除任何規則嗎?(2010年);二,藝術是否改變我們的現實意識?(2008年)。

社會經濟組(任選一題):一,某某科學真理能否有可能會造成危險?二,歷史學家的角色是否是在作評判?(2010年)。

文學組(任選一題):一,能否有可能以無私無我的態度來追尋真理?二,感知能力是否可以來自教育養成?(2008年)。這些題目僅需回答一題,作答時間四個小時。

這樣的題目是可以向高三學生詢問的題目,而在我們的教育中,可能還不會出現碩士班考試中。這樣的哲學題目是不分組別,也是必修的,每一位考生都必須通過的。哲學教育和人的思考能力密切相關,哲學思考能力被列入基本學測,是一種基本學力,可是我們的思考教育在哪裡?沒有思考的主體,還侈談什麼閱讀教育呢?關於法國哲學教育和高中會考的介紹,可參見:

〈哲學家的搖籃,法國的哲學教育〉:
http://a7526746.pixnet.net/blog/post/22420525

〈人能否不要國家〉:
http://www.wretch.  cc/blog/fsj/7951165

〈法國高中的哲學課〉:
http://parentschool.so-buy.com/front/bin/ptdetail.phtml?Part=06041701

此外也可以參看〈看一下德國高中學測歷史考題〉:
http://www.wretch.cc/blog/milstein/24525650

(節自〈可不可以說:一頭訓導主任?〉,藍劍虹,《兒童哲學》第6期,2011年6月出刊)

小孩想要的暑假!

這期,鄭端容校長委請一位都市型小學的主任,對五年級三個班的學生,就「這個暑假你想做什麼」一個問題做調查。回答是開放式的,請孩子寫在A5的紙張上,收回答卷95份。

以下是幾篇回卷(已將小孩的姓名班級拿掉了)。我一直邊看邊笑......








以下是鄭端容校長本期的文章。

文:鄭端容

「一年容易又暑假」,這常是家有小學生的父母們又期待又畏又煩的感慨。孩子要上學的日子,或許有接送的勞頓,但是,從上學到放學,父母們總是可以有固定的一段時間,放心做自己。但是暑假一到,無論是家庭起居、上班作業、休閒形態、人際交往,全都必須配合調整。尤其親子互動的時間既長又密切,能與心愛的孩子長時間黏膩在一起固然窩心,但教與養一事,實在也很累人。如此折騰近兩個月,常令年輕的父母們精疲力竭,指望著快快開學。另外,也有家庭是計畫好某些活動,等著孩子放暑假參與,不過,再怎麼說這也都是因為孩子「放暑假」。

至於對孩子們來說,放暑假應該是一種:「生活將有自由空間,將有新鮮事發生」的期待。學校生活當然應該有學校生活的快樂和功能,但是對個體而言,畢竟是處處、事事都在團體一致的規範中被束縛著,像:什麼時候上課下課、要上什麼科目、什麼內容、上多少,做什麼活動、怎麼活動,幾乎都不由他。暑假裡最大的解脫是不必「到學校」了。理論上,在暑假裡,孩子可以跳脫學校教育不得已加在孩子身上的桎梏,過一段可以回到童心的生活;過一段可以滿足他童稚需求的生活;過一段可以適他性的生活,過一段可以喘口氣的生活。

看看現在小學生的學校生活,還真忙碌緊湊。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上午八點以前上學,一、二年級十二點放學,三、四年級一週裡有一天十二點放學,到了五、六年級則每天都必須到四點過後才放學,如果是參加課後班的就六點放學。每節課四十分鐘,中間休息十分鐘,一節接一節的上,一直到放學。如果是參加特別社團,像音樂、球類等,那下課後還要留下來練習。放學後也閒不得,老師指定的回家功課是當然的作業,其他幾乎多數的孩子都要上安親班,到那裡再上課,補習重要科目,提升考試成績,然後做家庭作業,一直到父母下班來接。還有許多小孩每週要去上幾次英語班、數學班、作文班或跳舞畫畫等才藝班,為的是不讓孩子輸在起跑點(我對這句話極端厭惡)。也因為父母忙,沒辦法,於是,週六週日的時間也用上去了,孩子的喘息空間也填滿了。又閱讀很重要,所以透過政策在推行,規定上課之餘要看書,要上圖書館。我閉上眼睛,在腦海裡試著以一個我熟識的小孩當主角演這劇本,看得心疼,看得窒息,我心想,好在有暑假而且暑假也快到了。

為想知道現時孩子們暑假生活型態和孩子們的心聲,我委請一位都市型小學的主任,對五年級三個班的學生,就「這個暑假你想做什麼」一個問題做調查。回答是開放式的,請孩子寫在A5的紙張上,收回答卷95份。我無能這樣就要做研究分析,只是看到有些孩子天馬行空,寫他的「想」做,像:要搭遍全世界的高鐵;有些孩子立足現實,寫他的「可」做,如:要把游泳學好。再看看各個孩子所列項目,孩子的個性、個別差異躍然小小A5紙上,也依稀看到各個家庭平時的生活風格。我下列舉的例子都是有複數孩子作的答,也是讓我比較有所感的。

.幾乎大部分孩子都會上安親班或某些才藝班、補習班。這是各班老師一直都了解的情況。有些孩子雖然沒有在答卷上顯示,那是因為這已是他們生活中的當然。
.孩子們歎息著如果可以不必上「XX」班多好。
.我要把「XX」學好。這都是屬於學業方面的。也有相當多的孩子期許自己學好遊藝,如棋藝、游泳、騎車、打球彈琴等。
.孩子們說希望不要有暑假作業。
.好多孩子立志要看完很多本書,最多的說40本。
.好多孩子自願要去圖書館當志工。這是學校的地緣關係,也是回卷中唯一的志工項目。
.孩子的戶外活動大多是騎腳踏車、踢球、去公園玩。
.幾乎所有孩子都宣示,在暑假裡他要大玩特玩電動,要看電視看到夠。
.不論是想像的或真實的,孩子們的家庭活動最普遍的是外出遊覽,有國內的有國外的。
.好多家庭都計畫暑假要帶孩子去探望阿公、阿嬤,外公、外婆。
.孩子們希望去遊山玩水,焦點幾乎都在出遊、新奇、時尚,少有著眼親情的互動或探索大自然的意識。
.有多個孩子希望暑假裡能好好睡個大覺。
.有四、五個孩子表示要幫忙帶弟妹要教弟妹。有十多個孩子提到與家人朋友的人際互動。有十個孩子提到要做整理房間等家事。
.有一個孩子說他要畫一張捷運圖,是其他人沒有提及的活動。
.其他兩個孩子一個提了40項想做的事,明顯看得出他對甲蟲的興趣,又可看出他對賽車的器具及賽事強烈的關心。另一個孩子提了30項想做的事,他要觀察土星,他希望能與貝克漢和美國總統握手,其他則看到他對太空、對飛行、對航空器的熱中。

這兩個孩子是95個人中獨獨具體提出對大自然探索議題的兩個人。總之在跟大家一樣的時間內能寫出這麼多空想夢想,也真不容易。看完孩子們的回卷,覺得孩子們內心裡還是很想做一個大人所期許的「好孩子」,只是我們的期許,好像讓他們的腦筋和生活,好拘謹、好疲累。也只能感嘆的說:成長好辛苦。(右頁為小孩回卷摘錄)

鄭端容
台北莒光國小卸任校長。譯有《人性的陶冶》。是一個會在捷運上聽mp3的阿嬤。


(刊於《兒童哲學》第6期,2011年6月出刊)

電影討論會:和豬豬一起上課的日子、惡魔教室

整理:王俊凱
成員:余曉琪、鄭小P、鄭宇庭、卓玉惠、柯蕙鈴、王俊凱

關於影片

這個月我們主要討論的影片是《和豬豬一起上課的日子》,另外搭配《惡魔教室》討論。兩部片都是取材於真實事件改寫成的小說。《豬豬》是由妻夫木聰主演一名國小六年級的新進老師,一天帶了一隻白胖胖的小豬到學校,在校長同意下,讓班上的孩子一起養牠,取名為「P醬」。妻夫木聰跟班上的說,這一學年要好好地照顧牠,等到畢業時,就可以將牠拿來吃。隨著孩子與「P醬」一日日的相處,孩子們開始對要將「P醬」吃掉這樣的決定,有些困惑,也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孩子有不少的論辯戲份。

《惡魔教室》改編自1981年的小說《浪潮》,而小說則是取材自1967年在美國加州發生的真實事件。劇情描述一名高中老師藉由課堂的時間,帶領學生親身感受「納粹」的獨裁思想,而老師沒料到課後學生繼續延續納粹思想,並擴大影響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此次討論會有兩名新進的成員,其中一位是關山國小的老師:玉惠,她說在看《豬豬》的時候,是拉著家中的兩名孩子一塊看,結尾的時候與孩子都看到哭了。所以,今天我們的討論就由玉惠開始囉。

與豬豬的感情

玉惠:「我們家兩個小孩,一年級的弟弟跟三年級的姐姐, 一年級的弟弟我還要翻譯字幕給他聽,看到一半時,姐姐就問弟弟:『你剛剛有沒有流眼淚?』弟弟說:『有啊,我流到這邊。』姐姐又問:『那你知道還有誰流眼淚嗎?』弟弟說不知道。『媽媽啊,媽媽也有流眼淚,我看到她在擦。』」

P:「那妳為什麼流眼淚呢?」

玉惠:「孩子在揮手,跟豬豬再見的時候。在這之前,我一直認為會有一個快樂的結局,老師只是讓孩子有機會去體會那個養豬的過程,結果沒想到最老師還是決定要把牠送到肉食公司去。」

俊凱:「所以你們有討論『吃牠』或『不吃牠』嗎?」

玉惠:「有,他們說不會吃牠,會繼續養。我是覺得一旦取了名字,會有感情。像我們老家裡有養豬啊,那些豬我們是不會去取名字的,養大了我爸爸就把牠賣掉,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我們有一次養了一隻豬公,取了個名字,我們很細心地照顧牠,但當那隻豬公被殺的時候,我就躲在旁邊聽牠的尖叫聲,那個豬公就跟我們平常養的豬就不一樣。」

真實撞擊的力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可能?

俊凱:「我們在傳達一些想法時,不管是利用影片或是文宣品的力道,還是不如來自真實的撞擊。戲裡的老師,也是讓學生有一個活生生的撞擊,不管戲走到最後結論是甚麼,今天把豬豬丟到孩子面前,讓孩子去思考一件生活上很少去思考的事,感覺像是自己生命無關的一件事。今天早上我就在想,如果這是一部互動電影,演到一半觀眾有個按鈕,可以決定AB,讓觀眾去決定劇情的走向,讓觀眾一起去當戲裡孩子的老師(因為戲裡的孩子有兩次投票,兩次都是13票對13票),讓觀眾也體驗抉擇這樣的感受,我覺得那會再多一些力道,因為觀眾變成也是戲中的人,拉到戲中。」

玉惠:「我上個禮拜去參加一個教育研習,老師說:『你說過的,我忘記了』、『我做過的,我記得了』。我覺得我們應該讓孩子在生活裡,多一點讓他們去操作和體驗的課程,這是我在看這兩部片時,都有的感覺。」

曉琪:「這可能就是《豬豬》裡的老師,想讓大家感受到的東西吧。」

玉惠:「可是我會覺得,有時候會很難收拾。」

曉琪:「因為不知道最後會發生甚麼事情。」

玉惠:「就像《惡魔》,出發點是好的,但到最後會是一個遺憾。《豬豬》也是,孩子心裡頭一定有某些遺憾,如果P醬可以留下來的話,那國中時還可以看著那豬老去,那樣的感覺應該會跟把牠吃掉的感覺不一樣。」

曉琪:「但為什麼不能把牠吃掉?因為他們本來這個課講好,就是要吃掉。」

惠玲:「妳們以前家裡養豬公有吃掉嗎?」

玉惠:「有,那個肉後來就是要分給親戚朋友,親戚朋友都還是會吃,當下去殺牠的那一刻,其實是很傷心的。」

俊凱:「其實不管是選A還是選B,一定都會有所遺憾。但當你只能選擇AB的時候,就會去想,難道不可能有C的答案嗎?」

曉琪:「我都會覺得,一定會有別的選擇,電影就是讓觀者看了以後,會去思考其他可能性的地方。」

俊凱:「其實當《豬豬》裡的老師丟出二擇的時候,孩子們都在想有沒有可能有其他的答案,小孩子並沒有困在二擇裡面。」

宇庭:「小孩,你給他兩個答案,他一定會選第三個。那如果你是老師呢?」

惠玲:「我的話,我就會按照教案走。我一直在想,如果給三年級之後,那劇情會如何演。對老師來講,一隻豬養一整年雖然有很多的快樂,但其實負擔非常大,就像在戲裡,颱風天他得把豬帶回家一樣。,今年結束了,那隻豬還活著,要是繼續給三年級的小朋友養,他對豬的責任還是在的,所以最後三年級的女老師問他:『為什麼不給我們班養,是不是我們能力不夠?』他的回答是:『這樣已經夠了。』他已經承擔一年了,如果說豬的生命再延續下去,其實他是必須繼續承擔下去。」

P:「所以妳不會讓同學去討論嗎?」

惠玲:「給同學討論是很好,但是到最後,校長如果還是要我做最後決定,那我就必須再回想為甚麼我要帶學生們養豬。對於劇中家裡開麵店的小男孩,其實我是非常認同他,因為我們家也是賣吃的,他在一開始養豬時,戲裡就讓他看到切豬肉的畫面,我就意識到,豬到最後是要被拿來吃的。」

P:「假設你已經決定好這隻豬要把牠殺掉作成肉食,但是你班上的小朋友是多數不贊成讓牠死掉的,怎麼辦?」

惠玲:「啊呀~沒想過耶。」

討論的可能

宇庭:「電影裡面好像出現二或三次班級的討論吧!他們有各述己見的時候,也有一人坐一邊畫一條界線的時候,那些陳述當然是設計過的,但都是先從己見出發,再接受別人的意見,再回自己感情,這樣的論證方式,我在想要是在我們的課堂上發生的話,我們該如何不去介入,讓他們自己去論證生命的過程,論證不能只從自己出發,不能只是『我想要吃牠』,而是『為什麼我要吃牠』,要有一個能說服人的點,所以我一直在想,假如我是那個老師的話,我會如何讓這個討論更深化。而且,不只是說要說服別人來我這邊,還要學習接受別人的觀點。
我看到的是他們可以在課堂上做出這樣子的討論,大人可能都不行。」

宇庭:「在《豬豬》裡有有一個很大的關鍵是校長,她跟老師講說:『你不能全然地讓大家各有意見,你老師也要有意見。』我們該如何走到讓學生當13票對13票的時候,當決定權在於老師時,可以尊重老師的決定。電影可以很簡單地拍,讓孩子追著車說『拜拜』,但實際上沒有這麼容易啊。小孩會有意見:『老師你為什麼要這樣子決定?不照我們這邊?』學生會有AB之外,就會想到C,但是老師他一定要立場,他不能同時支持A又同時支持B,他是最後決定的人。如果你是那個老師,你要怎麼辦,這就是我一開始要問的問題。」

曉琪:「《豬豬》裏頭的討論是有循序漸進的,是設計過的,所以你的問題對我來說是假的,因為我沒有班級,也沒有這樣的經驗,所以我很難在這樣的立場去說我們可以怎麼做,我即便想出來,都不知道我說的這個東西可不可行。」

惠玲:「那如果是你(指鄭)呢?」

宇庭:「按照計畫走,因為這件事情是我一開始就決定的。最後我會讓它變成我自己的答案,就是我自己計畫裡面完成的事情。但是在中間這些,該如何讓它發生,這就是我在想的事。」

曉琪:「你的意思是說,這個討論課程是設計在你的教案裡面,要少數服從多數,那萬一說投票完,結果出乎你意料,跟你的教案不一樣時,那個時候要怎麼辦?」

宇庭:「所以我要問的就是這件事情,因為我一開始就預設我整學年跑下來,我要讓牠被送到肉食中心去,我若要讓這件事情發生,我得要設計一些討論,在課堂內或課外都可以到達這個目標。可惜在這部電影裡面,我沒有看到如何做這些討論,要如何讓它達到,這是我整部電影的疑問。」

惠玲:「你(指鄭)只是想辦法在操弄過程耶。你要操縱這個過程,也要把其他事情操縱。譬如說有其他的老師或同學跳出來干涉,或是戲裡同學們會想到讓其他班級繼續養,你得全部都操縱。」

宇庭:「所以我好奇的是,如果這是一個真的故事,他如何讓這件事情發生。像《惡魔教室》就完全不給我上課的情況,每個孩子下課後都覺得裏頭的老師上得很棒,我無法感受到他如何讓討論這件事情發生。」

討論空間的存在

俊凱:「但我覺得《惡魔教室》比較不是放在『討論』這件事,它想講的或許是『要控制一個群體的思想是很簡單的』,我只要給你幾樣東西,你就會自己去發展,結果或許戲劇化了一點,但過程當中還是有試圖傳達出一些想法,它關注的焦點或許不在『討論』,因為像在劇中給了『制服』後,也就是於沒有『討論空間』了。」

玉惠:「我想到一些宗教團體,他們就是這樣去操控群眾,像日本不是有發生真理教的事件,就是會有人跟著某個信念走。所以我很喜歡《惡魔教室》裡的女主角,她站起來去反對一些事情,也許看了這部片後,可以讓孩子去獨立思考事情。」

惠玲:「應該說,這樣的操控是任何場合都可能有的,就算你覺得有空間去發表自己的想法,這樣的空間也是有可能是被操控的。妳(指玉惠)覺得女主角是值得讚許的,但她是孤獨的。」

玉惠:「為什麼這樣的女孩可以去挑戰,為什麼她有這個勇氣。」

惠玲:「她如果那天有穿白色的制服,她就不會這樣。所以有時候會因為偶然,就變成那樣的人。」

曉琪:「影響她的還有其他人,像是在教室裡老師就會故意忽視她,這角色是被塑造出來的啦,我不認為這樣的角色在現實生活中,會變成一個英雄式的角色。」

俊凱:「《豬豬》裡面也有這樣的一個角色,像在片尾在拿畢業證書的那段,只有一個學生:花子,是穿鮮紅色的衣服(《惡魔》片中持反對意見的女角色,穿白色制服的第一天,是穿紅色的便服),其他的孩子只穿深色的衣服。但其實那就是運用影像的符碼,我認為最重要還是得有撞擊,就像那個小豬撞擊小花一樣,小花就會覺得:『哇~我以感受到小豬的心跳耶。』」

玉惠:「這是真的,我們四年級的學生,他們在養鳳蝶,看到鳳蝶孵化出來看到脆弱的蝴蝶慢慢展翅飛起來的時候,,他們會說:『好感動喔。』孩子真的可以捕捉到生命的奇妙撞擊。」

宇庭:「撞擊之外,還是要有討論,如果我們真的要達到共善,或是活的教室,多一點討論吧,我覺得這件事情會慢慢發生。」

從電影的形式看

俊凱:「從電影的形式來看,《豬豬》是有趣的,因為在看《豬豬》之前,我一直期待戲裡會解釋老師為何要帶著豬豬去上學,結果沒想到他一開始就抱著一隻豬進去,說我們要養豬了。」

玉惠:「為什麼老師要養豬我也不懂。」

宇庭:「整部片沒有前因後果。」

俊凱:「整部片我看到第六十分鐘的時候,學生就已經在面對要不要吃豬的問題,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形式,它是與主題有關的,因為《豬豬》的主題要講的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議題,就是『吃或不吃』,但它卻花了一個小時四十八分鐘,讓我們看他們討論。這個形式不管前因後果,把一隻活生生的豬丟在孩子面前,讓大家討論要不要去吃牠。如果是《惡魔教室》,我們還可以看到這個老師的背景,以及他為何想要上這樣的課,可是《豬豬》卻沒有,因為導演其實想藉著這樣的形式,從頭開始就問著『吃或不吃』的問題。觀眾其實就跟著孩子一起看著豬長大,看著孩子們討論『要吃、不吃』。」

惠玲:「《惡魔教室》會讓我想到以前參加一些關於議題性的團體,本來會覺得每個人都很有發言空間,我們是在那團體比較低階的人,所以,我想到我們的發言對於那個團體,是有效的嗎?就像《惡魔》的老師,他還是有比較大的權力。還有,我看到每個人在獨立之外也尋求認同,而且是不管再怎麼獨立的人也在尋求認同,在尋求認同的過程中都是危險的,因為可能被操縱,所以我覺得《惡魔教室》它的確會發生,只是沒有那麼極端。」

宇庭:「《惡魔教室》的事情是有沒有可能發生的。」

惠玲:「你讓我覺得,你對歷史的觀點是進步式的,但我覺得歷史或許是循環的。」

宇庭:「如果妳猜測我的觀點的時候,有沒有可能妳掉進我的…。」

曉琪:「你是想要說,我們有可能掉進你操弄的體系嗎?」

惠玲:「我覺得《惡魔教室》讓德國人來拍很好,就是老師一開始要問同學納粹的時候,同學都是反對的,因為那在德國還是非常敏感的問題,外國人絕對不可以隨便問德國人納粹的事情。所以我覺得把劇情套在德國去想像,是有趣的。我覺得現在這個世界可怕的是,你看不太出來誰是無政府主義者,誰是集權主義者,其實他們團體認同的方式都一樣,就是有制服、標誌或是熱愛的音樂。」

P:「剛剛他(指鄭)提出要如何去操縱『如何討論』、『讓討論發生』的時候,我就會去想,現在我們對核廢料的討論那麼少,我們只有『要在這』、『不在這』,後面就沒有了,會不會是因為我們會想『討論了也沒用』,就會讓我聯想到他(指鄭)說的,他會有個目的,讓同學去討論好了,可是如果同學發現老師有那個目的在的時候,討論還會發生嗎?」

宇庭:「讓我想想…。」

P:「會不會就因為我們覺得,我們討論是沒有用的,所以你自然而然就放棄討論。因為先設定了一個立場,然後又希望我們去討論,可是同學不是棋子,他們應該能夠感受到你已經有預設立場了,會不會就因此不去討論,那你的結果就不會發生了。」

宇庭:「我的想法是,對所有的事情,我都要有立場,我不能浮動,就算我浮動也是經過一段我自己的思維辯證,不斷地往前走。我必須要有我在這個世界上的立場,一定要。假如我當一個老師,我要有我的立場,我可以不斷修正我的立場,但是我不會去說:『這個問題你們自己去決定』對我自己來說,我不能這樣。對小學生我不能明確告訴他們,因為會混淆他們,但大學生,我會跟他們講我的想法,你們可以挑戰我,而且你們如果可以講到我錯了,我會很開心。」

曉琪:「可是立場有甚麼對錯嗎?」

宇庭:「大學生就會想要駁倒你啊,那個時候才是有趣的,那個時候討論才會發生。」

曉琪:「但他為什麼要駁倒你?我們不是應該要說,你可以有你的立場,但請你說出來,我覺得不是要互相去駁倒誰。」

宇庭:「那個時候才有撞擊。」

曉琪:「可是你剛的說法,會讓我覺得你在這個教室是很權威式的。老師的立場在這個教室裡面是一個權威,你可以改變我的權威,但請你駁倒我。」

宇庭:「你一定要挑戰權威,一定要。」

曉琪:「這是一種教育的方式,告訴孩子試圖去駁倒他,但我不覺得全然要用這種方式來教導他們。」

後記

《豬豬》的電影海報上,片名旁有個副標「妻夫木聰x 26個孩子」,這個副標直指著,這不只是孩子們課題,也是老師、觀眾與孩子一同思考的課題。是「吃」還是「不吃」,這看似簡明二擇的選項間,還存在著許多值得被提出來的想法。就像當天討論的過程,其實內容相當的豐富,但礙於篇幅的關係,實在沒法一一列出,如果有興趣,歡迎大家一塊加入,與我們一塊討論彼此的想法。

關於電影討論會

台東圖畫作家三樓是舒服的榻榻米+溫暖的燈光。某天,幾個愛看電影的人聊起電影,發現電影聊過之後,比一個人看更有趣、更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發現,也開始接觸了原本自己可能不會去接觸到的片子。今年,大家希望跟毛毛蟲兒童哲學基金會有更多的連結,於是,電影討論會成形。我們會嘗試聚焦在一些跟教育或兒童相關的電影、或許也可以有些兒童哲學的討論,更可能是單純的,只為好看的電影而聚會。未來,我們每個月將會討論一部電影,偶爾也可能讀一些關於電影的小文章,歡迎對電影有興趣的你,一起加入。(毛毛蟲台東圖畫作家:台東市新社三街33號。089-235259)

刊於《兒童哲學》第6期,2011年6月出刊。因月刊紙本篇幅有限,月刊上的版本為精簡版,本文為完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