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讀李曄的文章。讀她的文章可以讀見她的思考。她彷彿隨時在看,隨時在想。而她的在看在想,也引領著我跟著她的文章,想像著當時的討論環境,以及所提出的問題。
她在紀錄中提出了個問題:小孩總是飛快地讀著故事,「我們是在比賽閱讀故事,還是在進行所謂的故事哲學討論?」關於這個問題,我的直覺是《鯨魚與鬼屋》應該是一本頂好看的小說吧!如果不是的話,是不會吸引人「急著想知道故事的結局」。老實說我也是,我只要讀到喜歡的小說,在「讀的時候」總是很想趕快讀往下翻,但同時又捨不得讀完。對我來說,什麼思考什麼討論,都是讀一段落之後,才發生的事。在讀的時候,我沈浸在故事中。
那群小孩似乎也是如此,他們沈浸在故事中。
「孩子們似乎只是享受著接讀故事的有趣,卻沒有人提出任何問題來討論(……)很快就唸到第二章了(……)我不禁想著:就要這樣一直唸下去嗎?」突然,瑄說:「我們來討論『真正的真的』。」
我不知道是哪一個點,讓瑄突然想討論「真正的真的」,但我想,前面那麼一大段故事中,絕對不是沒有可以討論的點,而是對那群小孩來說「沒有什麼想討論的」、「沒有什麼好討論的」,或者「還沒有想到有什麼可以討論」。我覺得「討論」這種事跟「寫作」很像,硬要寫硬要討論,是寫不出討論不出什麼東西來的。還有,往往大人覺得「好重要」「很值得」「應該要」討論的東西,小孩不一定有感覺。
觀看李曄的紀錄,我發現那群小孩「認字」能力超強——
「等一下,你們說的都是『像是真的但不是真的』,有沒有其他的?」平用一隻手指著「不像是真的但是是真的」,說:「噩耗!」我寫成「惡耗」,孩子七嘴八舌的訂正我的錯字。
竟然知道要把「惡耗」改成「噩耗」,真的很厲害。不過,其實現在的用法,「惡」「噩」相通,李曄寫成「惡耗」,在意思上也沒有不對。除了覺得小孩的認字能力很強,我對平認為「噩耗」是「不像真的但是是真的」,感到很有意思。因為這種認為似乎又進入了另一種層次:「是真的但我不敢相信」、「是真的但我不想相信」,比如親人的意外死亡。我不知道平想到的是不是這個。
在最後一天,他們討論到:
「如果你說的話不是真話,做的事也不對,做的東西也不美麗,那會不會使你成為壞人?」
「當然不會!」全體一致斬釘截鐵地。
於是孩子們在這幾天中發生的一些事被拿來放大檢視,惇雖然抗議自己成為範例一,但是也承認了自己沒有思考,冒失的舉動造成別人受傷,他的表情顯出了認錯。前一晚因為一條香腸被妹妹氣哭的威,竟然不同於以往的安靜,微笑的表情和平緩的語調,說著當哥哥受委屈的無奈,引來了大家的共鳴,一時間眾人對於父母之於兄弟姐妹的不公平爭鳴不已。
這段紀錄很令我感動,感動的不只是他們討論的「問題」,而是他們分享各自的經驗。我越來越覺得,哲學是一種看待事物的方式,以及對生活的價值觀。如果有人很會「討論」、很會「說」,但也只會「討論」只會「說」,那麼那些討論將飄散在風中,活不起來。
最後,李曄寫著「我的喜悅是來自『蒐集孩子精彩的對話』,還是來自『更接近孩子的心裡』?」李曄問著自己這樣的問題。我也常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在編輯時看著小孩的畫與話,每每令我感到開心,但是,我的開心究竟是「小孩精彩的畫與話」,還是「透過小孩的畫與話,我看見了小孩以及我自己」?
——廖小瞇
——廖小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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